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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银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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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老龟难烹(2/6)
矩,本本分分侍奉明皇三十年,历来话少,长话必然短说,短话必然干净,不牵不攀不粘任何人,看上去就是个长寿人,因而明皇总在心事最深的时候,将其留在身边,有一嘴没一嘴,同他解解孤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先生德高望重,穿透名利,境界宏远,老奴自不敢臆测他箴言。但,以老先生性情,有话未尽,在西暖阁就作直言不讳了,何需在天牢对着一黄口小儿言有尽意无穷。因而老奴以为,他只是堵人思人,看见故人之孙想起了故人,才生出这‘一见如故’的慨叹罢了。何况,陛下又是老先生得意爱徒,既是爱徒,必是最疼爱最了解的,陛下何需多虑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老东西,今儿倒话多。”明皇看眼他,长长短短叹口气,“恩师什么人,朕心知肚明,不然,何故要将他强留京畿,将胤儿和太子交由他管束。”明皇半躺回绣榻,眼神悠远,在宫女舒缓有律的捶腿节奏中,追忆石火光阴,“朕十五岁才回到京城,受教于恩师座下。刚从穷僻的甘州蕃地回来,万事不懂,性子又躁,没少被皇兄皇弟们嘲弄,更没少同他们殴斗。这也是朕掌朝后,让子嗣尽皆留守京都,不再封往蕃地的主因。哎,规行矩步,不得擅离封地四十里,不得预四民之业,仕宦永绝,农商莫通,条条框框藩王摇手触禁,太苦了,太苦。如果当年没他们几个在朕身边扶持,朕何能坐上这把髹金龙椅。”伴着一抹温水似的苦笑,明皇摇摇头继续说,“想想当年,每次惹下祸事,都是由他向恩师辩解,谁让他懂得最多又最会说,待他申辩完,恩师总会让相里为甫再详述事情经过,这老家伙,那时还没现在这么会和稀泥,好在他每次都会抠掉关键字儿,将一坛子烈酒描述的跟碗白开水一样。恩师虽洞察幽微,但法不责众,末了罚我们几个抄写整本《道德经》,事情也就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矩早听明白了往事里的“他”,遂不敢轻易接茬。

        明皇看眼他,问“你怎么不吭声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矩躬了躬身,知明皇想听的,正是他既不敢说且明皇实际上并不想听的,犹疑片刻,才慢吞吞接句“三十多年过去了,老先生罚抄经史的习惯倒是未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皇失笑一声,慨叹道“物在变,法在变,人亦在变,独恩师教化万民的衷愫和方法,还真是可‘一涂以应万方’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”,董矩随声重复“独老先生教化万民的衷愫和方法,可‘一涂以应万方’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皇倏然坐直,董矩赶忙上前一步扶稳他,明皇先说句“不碍事”,思忖一刻便盯着董矩沉声道“你代朕去趟天牢,问那小儿两个问题。”董矩眼皮微微动了动,正要凑近明皇细听,明皇却是命人拿来纸墨,御笔一番龙动,雪白的笺纸上就呈现出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日、月。董矩温薄的眼皮往内敛了敛,侧耳听命,“一问,朕写的这‘日月’二字,如何?二问,墨磨多了,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矩领命躬退,片刻未敢耽误,捧着笺纸就往昏昏罪狱赶来,厚着声音复述完两个问题后,看着跪在面前的稚子,慢腾腾问“你可听明白了?!”

        廉衡冁然一笑,对这位富态公公礼敬三分,微微颔首后,亢声回答“罪臣荣答上问一陛下的书法鸾飘凤泊,除圣祖外无人能及。尽管无人教导,但草民亦自小熟背《易林·巽之井》,不但坚信‘昊天白日,照临我国’,更坚信‘在天者莫明于日月’;罪臣荣答上问二偌大白纸,不过八画贪墨,除掉了,就如一场瑞雪笼罩大地,白纸之明净犹如天地之明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矩听完答语,晓得他是真听明白了,白胖胖的脸上无声地灿出一朵小莲花,也未多话,接过廉衡捧在头顶的笺纸,抱紧尘拂,便疾往乾清宫复命。

        施步正将暗桩送来的狱中密报,呈送明胤后,明胤览毕,嘴角不由得翘出一抹温笑,这抹笑,还真不啻于烽火戏诸侯换来的美人一笑。施步正浪起两条狼毫眉,跟着瞎乐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