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山叠翠,远水澄清,风和日暖,微风拂面。 一眼望去,山谷蜿蜒。
九月授衣,天气到底是凉了,行人赶路,不必避开午时。
三辆平板马车不急不慢地走在宽阔的马路上,车不值钱,马是战马。百姓到处可以看到它们在原野上奔跑,抓到,然后驯服。
马车上只拉着糠菜,车把式显得相当悠闲,任由马匹信步小跑,马鞭都懒得挥舞一下,嘴里哼着辽东荤段子,“闺女啊洗呀啊打呀扮,戴哎上花呀,嗯啊哎哎呀,捎信儿,让哥哥去瞧她呀!”
沿着山路斗折蛇行,是一段下坡路,虽然地势依旧起伏不定,可也好走的多。
车把式松了口气,再走不远,就到奉天了。
“呜……”号角声从远处传来,车上的人脸色再也不能淡定,换上的是不安,惊异。
自光绪26年起,天下血流成河,烈火滔天,洋人勉强不闹腾了,自己人开始打,至今兵荒马乱,民不聊生。
今年这个庚戌年更是不安稳,人不如狗,日子朝不保夕。
听到这号角声,他们这小老百姓如何能淡定?
号角声刚下去,擂鼓声此起彼伏,如惊天炸雷,越传越远,震慑人心,枪炮声四起,连马都惊了。
隔壁山谷隐隐传来马蹄声,黄尘滚滚,遮蔽了这个艳阳天。
“小五子,小三子,赶紧地把车赶到林子里,不能再往前走了!”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脸色都成了灰白色,就这么几个字喊破了嗓子。使劲扯着缰绳,勒转马头,就算是惊了,也不能跑到人家的战场啊!
三个人三辆马车在林子里藏了整整一天一夜,枪炮喊杀声就响了一天一夜,天色发青的时候,剩下的零星枪声才停了下来。好在一整晚战火都没有蔓延到他们身边。
被中年人称为小五子的小子被吓得不知道撒了几次尿,裤子湿了,脸色发白,嘴唇发颤,眼神空洞的只剩下了恐惧,他问“老爹,他们打完了吗?”
“没动静了,大概是打完了,把马车留在这儿,咱们去看看!”
一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把马栓在了树上,跑出了林子,回到了之前他们所走的官道,找了个斜坡,刚爬上去,就闻到了一阵让人作呕异常浓烈的血腥气。
三个人遥望而去,脸色白到发青,这,这还是人间吗?如果还是人间,这就是人间炼狱。
尸横遍野,血流盈沟,一眼望不到边的尸体,冒出滚滚硝烟,鸟不飞下,兽铤长群。
看着如此场面,老爹嘴唇发白,长吁一口气,道“这家伙,这死了起码几千人,人命不值钱呀!”
小五子在一边拉着老爹的衣服,低声央求道“老爹,咱走吧!”
另一个年轻人却骂道“瞅你那怂货样儿,老爹,要么咱下去发点儿死人财?这群当兵的,活着的时候,老是跟咱老百姓要吃要喝,死了还不兴咱下去弄点儿东西?”
老爹又眯着眼往下瞅了瞅,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!他说“走,下去弄点儿钱!”
怀必贪,贪必谋人;谋人,人必谋己。古话就说到这儿了!老爹带着两个人儿子下了死人堆,没走几步就被人听到了动静。是活人。
十几个头戴喇叭帽的官兵藏身在一块儿巨石后,一脸血气,浑身硝烟,手里捏着汉阳造,早没子弹了,上面挂着血迹未干的刺刀,闪着熠熠寒光,对主人宣告着自己还能杀人。
本来疲惫不堪的他们,听到了动静,一个个如狼般竖起了耳朵。
血战半夜,反贼军覆没,他们是剩下的唯一一支队伍,正在给装死的反贼补刀,从死人堆里爬起来一个生猛的家伙,弄死了他们好几个人。
后半夜一直在周旋,却被那一个人放倒了三十多个,之后就没了动静。